余圆圆

他们的爱深埋地下,来年会开出一片繁花。

【杰佣】铸错的硬币

◎有园医园要素,请自行避雷。

◎全文为第一人称。

(之前热度不高,所以就又发了一遍,感谢你们的阅读❤️) 


冬日的早晨灰蒙蒙的,我趴在柜台上百无聊赖地打着呵欠。老街区要翻新,里面的居民因此都迁到了其他地方去,我这处在新老街区交界的书店也险些要被拆迁了。虽然开这个书店也并没有指望能赚多少钱,但好歹也是有了感情。

正昏昏欲睡之际,店门口装的铃铛被门框撞得丁零零的响,捎进来刺骨的寒风,壁炉中酝酿出的暖气被吹散了不少。

“欢迎光临。”我不满地看向我的老主顾,“杰克先生,你来得太早了,没有红茶和曲奇可以招待。”

臭名昭著的开膛手,俊美无俦的绅士似乎对我这话非常不满,蹙起他那好看的眉。我的注意力不在他身上,却被与他挽着手的可爱小姐吸引了。我的天,他是想要在我这里谈恋爱还是要换一个案发现场。

我扬起笑向她打招呼:“漂亮的小姐,你灰蓝色的眼睛就像晴空一样,在冬日能看见这样的颜色可真让我欣喜。我叫丽莎·贝克,你叫什么名字?”

杰克公式化的微笑破功了,忍不住笑出声,那位小姐不满地瞟了他一眼,他复又正色地为她介绍:“如她所说,她叫丽莎·贝克,是琼斯的女伴,也是我的合作伙伴。”

什么,这就把我卖了?没想到这位小姐也是知情人。我的眼里一定装满了求知欲,她笑着向我介绍了自己:“你好,我叫阿帕忒,暂时是杰克的表妹。”她清清嗓子,原本清婉的女声变成了清越的男声,“也许我的另一个身份更出名一点,我叫奈布·萨贝达。”

我实实在在地被惊讶到了:“我无意冒犯,但我记得这是上上个星期处死名单上的名字。”一位原本应被处死的杀人如麻的雇佣兵如今却摇身变成了开膛手的表妹,我的莉迪亚啊,报纸可都不敢这么写!稍一想就知道这其中的故事绝对精彩,我笑着请他等一会:“稍等阿帕忒,我去给你端点曲奇来。”

杰克的笑容加深:“贝克小姐刚刚似乎说没有曲奇招待?”

“是不招待你,开膛手先生。”我刻意咬重了“你”这个单词,以笑容回应笑容,随后去楼上端下一盘曲奇放在柜台上。奈布明显很喜欢这些点心,他的眼神瞬间亮起来并朝我道谢,杰克已经为两人搬好凳子了。

之后我听到的故事没辜负我的期待:萨贝达的东家爱极了他这柄利刃,不愿意放他离开。他故意入狱假死以金蝉脱壳,原本定好和朋友接头的地点却没人在,而且街上的警卫意外变得很多。他逃进剧院里作了一番伪装,准备找个地方躲一晚上,结果恰好遇上作完案准备回家的杰克。两人一起糊弄警卫过后便结成了尚不稳固的联盟,杰克替他掩去嘴角惹人注目的缝合线,他作为杰克的表妹暂时留在这座城,决定圣诞节后还没人接应他就独自离开。

“哈哈,那可真是有趣极了,那些想要亲近你表哥的莺莺燕燕看到你的出现肯定要咬碎一口银牙!”我忍不住笑出声,“尤其是那位牙医的女儿金妮小姐,上次我去杰克那里买花,与杰克多聊了几句她的眼神就要从我身上剜下一块肉来。”

奈布的表情可谓是深受其害:“没错,我已经习惯她们如刀的视线了。”

杰克仅在旁边做一名旁听者,在奈布的手再伸向装着曲奇的盘子时拿走了最后一块曲奇。看奈布震惊又心疼的表情我都想斗胆把曲奇从杰克手里抢回来——当然只是想想而已,他们两人组合的事还是自己解决最好。

再聊了几句我便同他们道别了,突然想起什么,我又叫住杰克,奈布便去外面等他。

开膛手纤长的手指在柜台上轻敲以示不满,真是稀奇少见的着急模样。我道:“你准备圣诞节前还要杀一个人对吧,想好是谁了吗?”

“还有一个月,不用着急。”

我挑眉:“圣诞节后呢,想好和你的表妹去哪里了吗?”

手指一顿,那对鎏金色的眼睛诧异地看向我,他嘴角凝着一丝奇妙的笑容:“你是想让我收手了?”

“就算你还想继续做下去,我和莉迪亚也不一定会再参与了,好歹也要为未来想想啊。”我手支着脑袋,有点看不懂这个男人在想什么,“我看你对奈布挺上心,不考虑和他一起离开吗?”杰克好像被我说动了。

最后开膛手只是浅浅点头,像是做了决定一样缓步离开:“等消息吧,贝克小姐。”

又是一阵铃铛响,街上两人说了几句话后杰克便蹲下身子背起奈布回家,他们这样亲近倒还真有几分情侣的意思,真是看得我牙酸。

晚上等莉迪亚回家后我先给了她个拥抱,在吃晚饭时趁机说了杰克和他“表妹”的事。

莉迪亚并不惊讶:“我在上周见过了。他们实实在在地打了一架,阿帕忒可能是穿着高跟鞋,除了有擦伤以外还把脚给扭了,红肿了一大块,杰克把人背过来的。”

我又想到街上那一幕,这才忆起奈布走路时确实有些异样,忍不住八卦道:“莉迪亚,你觉得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

“谁知道呢,不单纯的表兄妹?”莉迪亚笑笑,“能让杰克换个生活目标就好。”

一说到生活目标我就把注意力又放到我和莉迪亚的未来上。在这里生活可真是让人提心吊胆,杰克要是被抓了我们可也逃不了,要是杰克能尽快收手那就是皆大欢喜。

向上帝祷告是没用了,不如期待阿帕忒的影响力吧。

 

平安无事过了几天,一位少女被害的报道登了头条。看到这则消息我险些把报纸给撕成两半,杰克这家伙还玩起了突击行动?而且死者也不是那些流莺。越想越觉得疑点重重,我只好等新消息。

下午时奈布一人来了,他已经能正常行动,至少行走已经看不出大问题。我连忙邀请他到柜台里面来坐,他有些无奈地看我着急的样子,回答了我最想知道的事:“不是他做的,我保证他昨天晚上没出门。再者这也不是他的风格。”

这下我总算放心,又换了问题:“怎么只有你一个人来了,杰克他不陪着你吗?”

“受害人是他店里的顾客,那姑娘的社交圈子来源几乎只在杰克的店里,他上午给警方带去做笔录,下午忙着安慰那些来寻求安慰的姑娘们。我实在是看不下去,就来你这里休息一会。”奈布揉揉眉心,“她们有些人也太矫饰了些,我真是佩服杰克的耐性。”

“妒忌心极强的金妮小姐没有发脾气吗?”

“她穿了一条新裙子,杰克与她聊天的时间又比其他姑娘长一些,心情很好地没有同我们计较。”奈布耸肩表达了他对这位大小姐脾气的少女的无奈,“不知道什么时候她才能明白她和杰克绝非良配。”

“估计永远都明白不了。那位大小姐可是一直爱得很疯狂的,年纪轻轻就一头扎进爱情里出不来了。”我深知她的无可救药,“她以前在杰克搬家后企图尾随杰克只是因为杰克不告诉她新家的地点。”

奈布的表情像是被什么噎住了,最后只吐出一个感叹词以表内心的震惊。

“估计见到尸体以后就能确定不是杰克做的了。”我道,“你应该还没见过伊勒吧?”

“也是开膛手的合作伙伴?”他猜测道。

“是杰克的朋友,可怜的警长,他来花店买花时与杰克聊了几句发现他自己与杰克相谈甚欢,便把杰克引为知己相见恨晚。像这种案子他肯定会和杰克发牢骚的。”我对杰克的社交能力实在是佩服至极,也真不怕自己哪天暴露了。

行于刀尖的疯子。

“如果能见到尸体那就是再好不过,对案件很有帮助。”

我从这句话中回味出了什么:“你们要帮警方破案?”

他耸耸肩:“杰克说的,他对这个模仿者很感兴趣。”

难不成两个人还想交流杀人手法和杀人经验吗?我忍不住腹诽,男人心思就是难猜。

“怎么可能,开膛手一位就够了,哪有原装货喜欢盗版的道理。低劣的模仿会加速盗版货的灭亡,这有什么难猜的。”奈布嘴角带起一抹笑,温和模样让我的尴尬消减不少,我真想好好治治自己这不归大脑管的嘴。

“我去给你泡杯茶吧,或者你想要曲奇吗?”我扶额起身要离开座位,急需独自冷静一会。曲奇迷的答案不难猜,我让他可以随便拿自己喜欢的书看。

等我再下来时奈布正在玩硬币,凑近了看发现这枚硬币两面都是一样的——是枚假币。“你要是喜欢就拿走吧,反正我这儿也用不了假币。”奈布很欣喜地把它收下了,说要作为自己的幸运物。

我坐回他旁边,他笑起来就像个大男孩,感染力很强。我对他的过去产生好奇,但让他回忆以前做雇佣兵的日子应该不太好吧。

“曾经我变装为各种人物游走在任务之间,杀的人都做过见不得光的事,委托人却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人。一天组织委托我暗杀一位企业家,他没做过什么坏事,只是挡了委托人的路。自那后我安慰自己的理由都没有了,组织想让我认清我只是一把不用分辨善恶的刀,所以我生起逃离的念头。”他抛起硬币,“不用歉疚,丽莎,未来好着呢,我已经不会留在过去了。”

曲奇融在嘴里新鲜甜美,我笑着认同他的话:“你说得对,祝你有一个很好的未来。”

开膛手的“表妹”朝我露出一个孩子气的笑容,又追加一句:“杰克也会有的。”

 

城里落下第一场雪时杰克的花店便歇业了,当晚又有一位少女被害。伊勒被模仿者案件搞得焦头烂额时杰克像是为了展示开膛手真正的水平,向警方投递出自己的挑衅信。我把这封挑衅信寄给一个小报社,信件登出的那天是他们销量最好的时候。

莉迪亚还是一样忙,早出晚归,只有她轮休时我们才能多温存会,她抱起来都瘦了。杰克花店歇业后我能去的地方又少了一个,要等来年开春才有机会了。书店的生意比寒风还冷,我只能和我的壁炉一起唉声叹气。

奈布倒还愿意来陪陪我,偶尔还会带来杰克的甜点——味道真是没话说,感谢奈布才能让我吃上杰克那家伙的甜品,每次去他的店他都要给我开两倍价格,简直是奸商!

我很好奇他们怎么相处的,奈布说他们一起看书,或者看杰克做甜品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偶尔两个人会一起画画。这些细碎的小事有莫名的温馨感,不像是我自作多情。

“你和杰克怎么样?”我有些打趣地问道。

奈布没有否认什么:“我在想有没有告白的好日子。”他表情本有些凝重,又自己忍不住笑了,“总感觉是被他算计出真心了一样。”

“理性可换不来真感情,说不定他还把自己也算进去了呢。”我朝他眨眨眼睛,“我由衷祝福你们的感情,也很期待杰克决定收手的那一天,我会烤出最好的派来庆祝的。”

他一双清澈的灰蓝色眼睛带着笑意看着我,伸手轻拍我的头:“谢谢你,丽莎,承你吉言。”

哦我的莉迪亚啊,我对奈布的笑可真是一点抵抗力都没有!

杰克作案的那天早上他来找我,手里拿着一封请柬。他把请柬递给我,我有些怀疑地打开,里面内容是佩乐邀请他去她家玩。

“佩乐是金妮的朋友,怎么可能看你顺眼,你和她熟吗?”这请柬越读越怪,我抬头看他,“你要去?”

奈布点头:“不去怎么知道小姑娘们要干什么。”

也是,只是一群小姑娘而已。看着“阿帕忒”的装束太久,我都忘了奈布是个雇佣兵。“那你和杰克说了这件事吗?”

“没必要吧,再说他今晚还有事干呢,这事跟他说了他也不能代替我去。”

“那你小心为上。”我看奈布离开时面色有几分凝重,莫非这件事还另有隐情?我最后还是把这件事告诉杰克,如果奈布出什么事他这个表哥可不能不在场。

没到六点钟天就已经昏昏沉沉,街灯亮起,模模糊糊地穿过雾气,更显得空旷街上有几分说不清的阴森。这是一个没有月亮也没有飘雪的夜晚,适合作案。

莉迪亚的小诊所开在一个偏僻的街角,我带着晚餐推开诊所的门。她灯光下的脸色憔悴苍白,看向我后眉眼舒展开来:“快来坐吧,丽莎。”

我把晚餐放在桌子上,吻了一下她的额头后坐在她旁边:“今年就要结束了。”

她揭开盖子,饭香随热气升腾,填满我们之间的空隙。她含糊应答一声:“手艺变好了。”我得意地哼笑两声。

待莉迪亚吃完后我伏在她膝上,感受到她的手正在有一下没一下地顺着我的头发,我调整了自己的姿势,轻柔的触感把我渐渐引向梦乡。

不知睡了多久,莉迪亚拍拍我的肩膀把我唤醒:“丽莎,醒醒,他们过来了。”

我起身揉揉眼睛,还有些没缓过神来。

杰克抱着奈布进来,面上多余的假笑都欠奉。奈布在他怀里有些局促地抿着唇,头发乱糟糟的,深色外套的左袖被划破,里面浅色的裙子有好几块污渍,裙角还被撕下一大块,露出他穿着的小高跟。

这可完全不像是没事的样子,也怪不得杰克脸色那么差。

两人进了小手术间,莉迪亚让我拿工具。杰克没有留在里面,我猜他是想自己冷静一下。

我和莉迪亚戴上手套和口罩以后开始帮奈布处理伤口。莉迪亚为他脱下外套再剪开衣袖,我看见奈布左臂上有一条新伤横在旧疤上面。

“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忍不住皱眉。

莉迪亚给他注射了麻药,他也乐于找些事情来分散注意力,便把事情经过都说了:“佩乐和金妮邀我去玩,我们在佩乐家一起用了下午茶和晚饭,七八点钟才回家。金妮一直和我一道,在一段光线暗淡的巷子里偷袭我,我险些被她的手术刀划到……没事,琼斯小姐,我信任你做手术的手。我本想直接把她擒住,但身份不适合,便把她往警局的方向引,一路上呼救。

她这时有点退缩,但怕我把这件事说出去,仍紧追我不放。我放慢速度等她追上,不知道在哪里我的裙子被挂住,她这时拉近我们之间的距离,在我把裙子扯出来时划伤我。血腥味很好地刺激了她,我在那里与她周旋,总算把警员们盼来了。为防止去医院后伪装暴露,我藏着伤,等杰克来接我以后我们就到这里来了。”

“所以金妮就是模仿者?”我没想到爱与嫉妒能让人疯狂至此。

奈布扬起嘴角:“嗯,正愁没个机会试探她是不是呢。”

“这很危险,杰克很担心。”莉迪亚的声音闷闷地从口罩后面传来,“这件事你没和杰克说吧。”

雇佣兵露出尴尬的笑容:“对呀,我得找个方法向他道歉,这件事是我做的不对。”

手术很快完成,其余擦伤也被消毒了。我去打开手术间的门,沉默立在外面的男人迈开步子走进来。奈布从手术台上坐起来,麻醉过的左臂还正无力。

莉迪亚突然把我从手术间带出去,门再度掩上前我瞥见两人正在接吻。愤怒不安、道歉安抚,那些说出口和说不出口的情绪都在这个吻里。我偷偷看莉迪亚一眼,不知道她的反应怎么那么迅速。

“合该给这两位一点私人空间的。”莉迪亚朝我笑笑,“打算做什么口味的派?”

“圣诞节的时候你随便点,我能做的都给你做!”我豪气许诺,她弹了我的额头一下,让我少说点花言巧语。

两人从里面出来准备回家时,莉迪亚叮嘱一句:“伤口不要沾水,最近少牵扯到它,想我重新缝合是要加钱的。”

我手虚握成拳掩住翘起的嘴角,看着他们光明正大牵在一起的手,自己心中也莫名愉悦,想立刻做点什么来好好庆祝一番。

“谢谢提醒。”杰克脸色总算好了许多,朝我们微微点头,面上是如常的笑意。我看他那鎏金色的眼睛里甜丝丝的都要泛出蜜来了,这就是恋爱啊,真是没眼看。

奈布向我要“一派之约”。

“你就安心养好你的手臂吧,圣诞节的派少不了你们的。”我送走这两人后和我的天使抱在一起,“今年要结束了,这些事说不定也要结束了。”

她回抱我,吻吻我耳鬓的发。

 

接应奈布的人在圣诞节后仍未露面。按照之前的约定,他们离开这个城市一事也被提上日程。有奈布的邀请,我时常拜访他们家,偶尔还与他们一起讨论哪些城镇比较宜居的问题。对于最终去处,两人还有些小分歧,但问题不大。

能交到奈布这样的朋友实在是太走运了!我这么想着,摁响里佩尔家的门铃,门内的人拖沓好一会才来开门。身材颀长的绅士代替了一般为我开门的奈布,他手里还有一个没放下的调色盘,里面全是深浅不一的蓝色。

“奈布出门了?”我偏头往门里看,没看见他的身影。

杰克侧身让我进门:“大概二十分钟前出门买面包去了。”

“不打扰你作画,我到面包店那边找他去。”我瞟那调色盘上的蓝色,猜他是在画奈布的眼睛,这种时候不干扰他最好,还是去外面把奈布接回来吧。

面包店的老板娘认识我,她热情地招呼我看看新出炉的可颂,又低声向我透露小秘密:“刚刚我看见阿帕忒那个小姑娘刚出去就和陌生人走了,你说我要不要报警啰?”

我买了几个可颂:“谢谢您,不用报警,是阿帕忒的亲戚来了。他们往哪走了?”老板娘指了去往老街区的方向,我付完账就往她所指的地方去。

奈布的接头人在这时候找来了吗?我手不自觉地攥紧装面包的纸袋。

施工队的效率不能指望,过了一月有余老街区还是施工材料的杂居地,砖土废料处处都是,人都找不到落脚的地方。

循着人声来到他们会面的地方,隔着一定距离我都能感受到他们剑拔弩张的氛围。来者不善,我想知道他们谈话的内容,于是又往前迈了一步,对话声隐隐约约飘过来。

“……一命抵一命,这种交易不是很划算吗,为什么要犹豫?”背对我的男人在与奈布做交易,奈布对他开出的条件并不在意,眸光如一柄利刃刺在男人身上——这是我不曾见过的雇佣兵。男人见劝说不动,迸出一声冷笑:“无论如何你都要做出选择,不然你的好朋友们可都跑不了,你知道我们办得到,不如就先从偷听的那个女人开始吧。”

我心猛地一震,寒意附上我的脊骨,不知潜伏在何处的两个陌生男人将我制住带到为首的男人旁边。新鲜的可颂掉到瓦砾废土上沾了灰尘。

我和这几个训练有素的人差距太大了,因此没有作无谓的反抗,奈布看向我的眼神带着无奈,眨眼间又恢复了漠然。为首的男人开始与我交谈:“这位偷听者,不知道你对事情始末了解多少,因此我再把事情都说一遍,请你当个见证人。”

“请便。”除了应答我找不出其他能作出的反应。

“萨贝达叛逃组织,我们的头领非常生气,但看在他曾经优异的业绩份上,头领给他选择的权利——一是接下最后一份委托,除掉开膛手,我相信这对有名的‘利刃’来说根本不是问题,二是自我了断,此后组织也不会去找和萨贝达有关系的人。”男人将头领给的选择题道出,“这十分合情合理,当然你要是不满意,大可不管你所谓的朋友继续逃走。”话到终末他还嘲讽一笑。

这人说话的语气真是让人火大,天生是膈应人的一把好手!男人瞥见我面有怒色,稀奇道:“没想到你于笼络人心方面如此精通,这才两个月就让别人心里都向着你了。总之见证人也已经了解了,你再不回答我就当你找好替死鬼了。”

“闭嘴吧埃蒙,你比苍蝇还聒噪,想当沙袋吗。”奈布冷声截断了男人的夸张挑衅,看那埃蒙像是生吞十只苍蝇的脸色我不合时宜地想大笑三声。

“这么说你有答案了?”看上去他确实很怕奈布的拳头,因此总算是停下他的挑衅,心有不甘又只能咽回肚子里,复杂的情绪让他的脸比调色盘还精彩。

“我和开膛手怎么说也是伴侣,要直接说我要取他人头未免也太冷血了。”那男人对他话里的冷血表示不屑,嘴下又对同性恋嘟囔了几句歧视性的脏话——这该死的怂货——奈布不在意他的态度,他从口袋中拿出一枚硬币接着说道,“不如把这件事交由老天决定。这是我的幸运硬币,我想它会给我带来满意的结果。”

男人哼了一声:“好啊,随你。”

选择在硬币落地前就已决定。

我回到家里时怀里抱着奈布重新给我买的面包,他让我不要将此事说出去的叮嘱还一直盘旋在我的脑海里。家里空荡荡的,莉迪亚最近在做离职的交接工作,还没有回来,恐惧伴随安静的空气渗进我的皮肤。我有些浑浑噩噩地到了书店打算找几本书作消遣。

“丁零零——”门框处的铃铛惊醒了我,我猛然回神,对自己刚翻过的半本书的内容一概不知。

“贝克,你还好吧?”杰克选好一本书后在柜台前付钱,看我恍惚的样子关照了一句,“你的脸色比见到尸体的警探们还糟糕。”

“也许吧……”我含糊道,“你们决定好将来的去处了吗?”刚问完我就想教训自己不归脑子管的嘴。

杰克报了一个地名:“那里气候很不错,临海,景色也好。等定居下来后我打算和他去他的故乡看看。”

“我和莉迪亚也很中意那里,我同奈布聊起过。”我道。

他笑了:“也许和你们继续做邻居也是个不错的选择。我和他打算这周末离开,已经在收拾行李了,到时我们会在那里举行婚礼,那边应该有小教堂。”他的语气很平和,对未来有向往之意,这是三个多月里奈布带给他的。

“莉迪亚在做交接工作,应该还要几天吧……你提醒我了,确实要着手收拾东西了。”欣喜翻起一小朵浪花又被盖灭,我面上笑容肯定很勉强。

杰克有些惊讶,把我多找的零钱还给我:“如果不舒服就回去吧,我以为你现在已经没什么值得烦心的了。”

“呃,嗯,是的。”我胡乱整理了一下就准备关上店门,杰克看我精神状态不好,把我送到家门口后才回家。

莉迪亚在做饭,听见我回来的声音后对我说:“丽莎,纸袋里有一枚假币,那是你的吗?”

我没有回答,厨房里停下烹饪的声音,莉迪亚快步走出来:“怎么了?”我朝她跑去,她揽住我,轻拍我的背脊,“受委屈了?只是一个假币而已,我那里有很多硬币,别哭……”

“就一会,哭一会就好……”

环着我的手臂更紧了。

 

离开这座小镇前最后一件事是关闭那间小诊所,莉迪亚回来的时候神情古怪:“杰克和奈布闹矛盾了吗?”

我实在害怕这些猜测,忙问发生了什么,随后才发觉自己反应过激:“呃,你知道的,我对他们的感情状况很感兴趣。”

“奈布向我要了迷药,他看上去急需,我就给他了。但我问他要做什么,他没告诉我。我思来想去他也只有对杰克用的可能性,可这也太古怪了。”莉迪亚有些犹疑,还没说完就觉得自己的猜测过于荒谬。

“别多想了,如果真出事了我也会保护你的。”我有点心绪纷乱地要稳住莉迪亚。

莉迪亚没忍住笑:“到底是谁保护谁?”

我心里松了一口气:“你保护我,到了车站我绝对乖乖跟在你身后不乱跑。”虽然她心中的疑虑尚未打消,但这代表着她暂时不会追究了。

惴惴不安地迎来周末的清晨,出门时马车已经等在门口,车夫帮我们把行李放好,进了马车看见杰克靠在奈布肩头仍沉睡着。

莉迪亚没想到自己的猜测成了真,一时愕然,奈布抬起眼眸,朝我们做了噤声的手势。我发现他此时已经脱下所有伪装,许久未修剪的头发凌乱地散在肩头,大剌剌地露出嘴角的缝合线。

马车开始往车站去,轻晃的车厢里沉淀着默然,最后是奈布先开口:“我要走了,杰克肯定不会让我去,所以我才出此下策。”

气氛稍缓,莉迪亚忍不住叹气:“他会很生气,比上次你单独行动时还要生气。”

“随便他吧,那时我可管不了了。”奈布轻笑。此后无话。

我们赶上了最早的一班火车,过程十分顺利,就是奈布一直扛着昏睡的男人,总让我们一行人看上去像人贩子团伙。

上车后奈布一直在不断地看杰克送给他的那个精巧的怀表,盖子上有两个人的名字,花体英文像玫瑰枝纠缠在一起。我被不断流失的时间弄得心烦意乱,而杰克只是安静地靠着车窗,对此一无所知。

要发车了,奈布将怀表放在桌子上,对我们说:“我去洗手间。”

这时候人都在争着挤上车,人们推搡着叫嚷着,列车员高喊着秩序。个子不算高大的雇佣兵起身离开,转眼就消失在重叠的人影里。我站起来踮脚想找到他,被人推了一把,莉迪亚扶住我,那个陌生人丢下一句抱怨又随人流而去。

“不必找了。”她只对我摇摇头。

一声响亮的鸣笛后,火车离开始发站,离开了我们的过去。

有人前来查票,指着奈布的空位道:“这儿的乘客呢?”

莉迪亚将四张票给过去:“他去洗手间了。”列车员微微颔首,又继续往下一桌走去。

待药效过去后,杰克在喧闹中昏昏沉沉地醒来。头晕脑胀的感觉不好受,他有些恼恨地问了一句:“他呢?”说罢又注意到桌前的怀表,打开看了一眼时间后把它放回胸前的口袋。怀表里好像装了什么东西,在他打开时差点掉出来。

“他去执行最后一次任务了。原先接应他的人泄密给了组织,组织便让他在杀掉你和自杀间做选择,最后他决定抛硬币。”我把那枚决定生死的硬币拿出来递给他,“‘人像那面是我的人头,而数字那面是那该死的开膛手的。’他是这么说的。”负担卸下后又是压抑在心口的酸涩。

杰克拿起这枚两面都是人像的假币,向我道谢:“感谢你的转述,贝克。”

他平静的表情让我有些摸不准他的态度,但他一直在摩挲他左手的素戒——我看清那是一枚简约的银环。

“看来行程中没有婚礼了。”

四周的旅人们还在谈笑,我们这一桌安静得过分。杰克虚望窗外的风景,莉迪亚在看她的医学书,空出一只手覆上我的手背传递安心的信号。火车仍呼啸前进。

在新的定居处,杰克又做回他的老本行——当然不是开膛手——继续开花店。长相俊美的人在哪里都会更受欢迎些,很快他就拥有了足够的客源。

莉迪亚仍是医生,我再没书店可以开了,于是去他的店里打下手。花店里挂着一张漂亮的肖像画,画里是个蓝眼睛的女孩,名字叫“阿帕忒”。把画翻过来是一位雇佣兵的肖像,同样是蓝眼睛,手上还戴着和杰克配对的戒指。

女孩们知道自己一时的冲动爱慕注定无功而返,因为这位绅士心里已经住了人。

有一天他与我聊天又提到了奈布的名字:“昨天晚上我收到了他的遗物,是他常用的一柄弯刀和一本存折。寄件人说他用弯刀结束了自己的任务。”

我不知作何回应,旧事重提呛了我一鼻子灰,呛得我要迸出泪花来。

“今天放假,你回去吧。”杰克对我道。

他的表情让人感到压抑:“你……”

“别想了,我只是去海边写生,这儿的风景我还没看过呢。”他干脆利落地截断了我的欲言又止,“现在他一切重要的事物都已经在我手上了,我会守好它们。”

杰克说得没错,奈布藏在怀表中还给他的素戒被他用一根绳子穿起来当作项链,那枚硬币成了杰克的幸运物,一生伴着奈布的弯刀和藏着巨额的存折都被杰克收好。还有他自己,一位极受欢迎的绅士,将过往的身份埋葬在伦敦,现在的他绝对可以安安全全地度过余生了。

奈布几乎没有带走任何东西,就算是开膛手的心,他也是用了自己的心做交换的。

杰克不久后厌倦了开花店的日子,他将花店转手给我,独自一人去海边写生,再后来海边也不见他人影,去他家按门铃也无人应答。我猜测他是离开去什么地方采风了。他们共枕而眠时肯定也计划过将来,他们的资产足够他们进行多次旅行。或许他去了尼泊尔,去那位雇佣兵魂牵梦绕的故乡。

我不知道他的去向,但他会完整地走过余生,是否生活下去他早已决定好了。

做生死赌注的硬币永远只会正面朝上。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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